NaginiMoon

第七章  梦醒时分

索尔想都没想，丢下电话就离开了洛基的公寓。

他攥紧衣领，走出大厦，投入清晨的浓雾之中。数量新型轿车鸣着笛冲破雾气，将水汽搅动成肉眼可见的漩涡，紧贴着索尔呼啸而过。公共交通管道高悬在几百米之上的半空中，梭型载具仿佛炮弹，疾速射向远方。索尔站在原地，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好像和他隔着堵看不见的墙，时间到了他身旁，都忍不住垫着脚慢行。

索尔回过神来，脚步一顿，接着快速走到街角的一处极不起眼的入口，顺着冗长的楼梯走进地下，空气一下子变得厚重粘滞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昏暗潮湿的通道里随处可见盖着报纸的流浪汉们，睡得像一具具尸体；野猫灵活地从角落里窜出来，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阴影里；灯条一半不规律地闪烁着，像快燃尽的烛火，另一半黑着，彻底亮不起来了。整个站内空空荡荡，闸机处无人看管，索尔撑着检票机器越过栅栏，下到更深层的地方。等待了约莫二十分钟，才姗姗来迟一节破旧的车头。

索尔到达史塔克大厦的时候，浓雾已经散去，晌午的阳光从天穹投射到建筑外墙上，再反射到索尔的蓝眼睛里。他在正门等了会儿，路过的史塔克员工纷纷不着痕迹地打量他，过了十几分钟，穿着白大褂的彼得·帕克出现在索尔的视线里。

“你怎么来的？”彼得摘下眼镜，吃惊地看着索尔，“我是说，你独自一人……”

“南瓜马车。”索尔说。

“什么？”

“纽约地铁。”索尔无奈地解释。

“噢，地铁里是什么样？”彼得兴致勃勃，“是不是像他们说的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到处是蜘蛛、老鼠和废弃垃圾？”

“差不多，”索尔跟随彼得绕过正门，来到背街的巷子里，从专属通道进入史塔克大厦，铁门在他们背后自动关上，电子锁发出滴滴声，“你从没坐过地铁？”

“没有，”彼得耸了耸肩，“梅姨说里面有吃小孩的蜥蜴怪人，让我们都不准去那里探险。”

索尔没有接话，他们沉默着在狭长的走道里行进。走道两侧是几间上锁的房间，装些杂物或是办公器材。尽头有一座电梯，电子屏在黑暗中发出荧光。彼得走上前，扫了指纹，电梯门打开，他们走了进去。索尔注意到彼得的权限似乎很高，因为一整排数字，除了-19层外，全都亮起了灯，意味着对他开放。

“你在劳菲森家里住得还好吗？”彼得按下顶层的按钮，电梯门缓缓合上。

“不算坏。”索尔沉声说道，这时电梯开始加速，索尔感到一股强大的作用力碾过了他。

“看来你们相处得不太好。”彼得看了索尔一眼，“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话题？”

“不，”索尔盯着快速变化的楼层数字，否认道，“我们……只是不太适合做室友。洛基·劳菲森是个全然不同的人，我不该总是用对待弟弟的态度看待他。”

“全然不同，”彼得重复道，“这是你得出的结论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一会儿你就知道了。”彼得没有直接回答，“我想你得做好心理准备，深呼吸是个好主意。”

电梯停了下来，彼得带领索尔走向一间巨大的玻璃门，彼得将手掌贴在门边的仪器上，扫描过后，他们身旁投射出了一张由方形微粒组成的人脸。

“帕克研究员？”人脸说话了。

“是的，贾维斯先生，”彼得凑上去答道，“我找史塔克先生。”

“史塔克先生现在有别的事……”贾维斯的脸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，又浮现了出来，“他说让你们进去。”

玻璃门打开了，尽头是一扇对开的雕花黑胡桃木门，显然那儿就是史塔克工业CEO的办公室。

“谢谢您，先生。”

“叫我贾维斯。”人脸像是摆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，接着完全不见了。

他们走向托尼的办公室，彼得还没来得及敲门，黑胡桃木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，一名红发的年轻女性气势汹汹地闯了出来，尖细的鞋跟差点踩到彼得·帕克的脚背。

“托尼·史塔克，我告诉你！”她扭过头，指着办公室里的某一点大声说道，“我不干了！我再也不会替你处理文件了！和你的实验室下地狱去吧！”

说完，她转身大步离开了托尼·史塔克的办公室，经过他们的时候，连看都没看一下。

“你们还要在外面站多久？”

索尔向办公室里望去，一张宽大的老板椅背对着他们，彼得和索尔对视一眼，先后走进了办公室。老板椅转了过来，史塔克总裁头发蓬乱，像是三天没有梳理过，胡须长长了些许，略略有些破坏造型，防爆眼镜胡乱推到额头上，身穿暗红色丝绒浴袍，领口大敞，谁也说不准是刚做完实验，还是刚睡醒。

“索尔·奥丁森？”

被点名的人脚步一顿，讪讪答道，“是我。”

托尼打了个哈欠，按下办公桌旁的按钮，告诉对方他需要一杯咖啡提神，扬声器里传来熟悉的女声，“别得寸进尺，史塔克先生！”刚刚离去的女秘书将高跟鞋踩得咔哒作响，“……浓缩还是美式？”

“拿铁，”托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，示意两人坐下，“多加一份奶和两份糖。”

“托尼，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，上个月的体检报告显示你的……”

托尼·史塔克利落地按下结束通话，女秘书的声音戛然而止。他调整了姿势，将脚搁上办公桌，一双同色软底拖鞋晃晃悠悠地挂在脚尖上。“好了，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弟弟的问题。”

“他在哪儿？”

“别急，”托尼摆摆手，“他就在这里。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。”

“在这里？”索尔有点惊讶，“在这座大楼里？”

托尼打了个响指，“正是如此。”

“可是，已经过了一百年，”索尔磕磕绊绊地说，“我是说，他不可能，不可能还……”

“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，”托尼从舒适的老板椅里站了起来，伸了个懒腰，“来吧，”他率先走向门边，“噢，对了，贾维斯。”

“为您服务，先生。”人工智能迅速回应道。

“告诉小辣椒，让她把咖啡送到地下十九层，”托尼看了看腕表，“快点儿，金发妞，兴许我们还能赶上萨卡之星的午餐特供——”

洛基从卧室里走出来，看到索尔仍然坐在窗台边的老位置。雨势比几天前减小了许多，若有似无，但氤氲的雾气仍没有散去，乌云压得很低，极其缓慢地穿过整个城市。

“你怎么还在这儿？”

索尔抬起他的眼睛，在洛基身上逡巡了一圈，“你觉得我还能去哪儿，‘监护人’？卧室，厨房，还是楼下的咖啡馆？”他不想告诉洛基，他早上去了一趟史塔克工业。

“我以为我们经过昨天的谈话之后，你会对我避之不及，”洛基无辜地举起他手里的咖啡杯，“毕竟我和你亲爱的弟弟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，洛基·奥丁森喜欢喝茶，是不是，哥哥？顺便一说，楼下的咖啡是合成的，烂透了。”

“别叫我哥哥！”

“好的，哥哥，噢，放轻松，”洛基得寸进尺，“你想听什么，甜心？宝贝？小南瓜？百灵鸟？”

“停下，”索尔的眉头像是一座迷宫，“只要你停下。”

“停下什么呢？”洛基故作迟疑地问道，“是停下叫你哥哥，还是停下——”他朝索尔煽情地眨了眨眼，“用你弟弟的脸，动摇你的——”

“你在说什么？！”索尔愤怒地呵斥道。

“别不承认了，”洛基轻巧地躲开索尔的怒火，“真希望我能生在一百年前，”洛基轻盈地转了个圈，往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，小银勺乒铃乓啷地乱敲一气，“说不定我还能参加你和你弟弟的婚礼——”

“洛基！”

“对不起，”洛基真诚地说道，“不过，你叫的是哪个洛基？”

索尔猛地站了起来，洛基在对方发作前迅速溜进了卧室，像条滑手的蛇。

索尔目送洛基消失在门后，他坐了回去，将视线转到窗外，胸腔起伏着。窗外什么景色都没有，除了浑浊的天空和一闪而过的飞鸟，但他毫不在意，他的脑子里有座一百年没有打扫的后院，荒草丛生，错综纠结，斜向里长出的荆棘试图刺痛他的每一次思考。托尼·史塔克的话语还萦绕在他的耳边，显而易见。

他在参观完史塔克大厦的地下十九层后拒绝了托尼的午餐邀请，匆匆离开，却不知道还能去哪里，兜兜转转，最后还是回到了洛基的公寓。

洛基已经回来了，常穿的皮鞋摆在门边，卧室门紧闭。索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，去了哪里，但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了，他的弟弟不是洛基·劳菲森，他的弟弟在史塔克大厦。他竟然过了这么久才知道这个。

没过多久，洛基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，穿戴整齐，正低头带着一块儿腕表。

“我下午有一个采访，”洛基开口，“或许晚餐不回来吃了，你可以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速食，或者叫对街的外送，钱在鞋柜上。”

索尔看了看洛基，“还是詹姆斯·巴恩斯？”

洛基顿了顿，“算是吧。”他走到工作台前，将那本橘黄色的线圈本塞进公文包，“还是他的案子，有新进展。据说他们找到了当年事件的目击者，对方主动要求采访。”

“不是基本上定罪了？”索尔抬了抬眉毛，“我昨天看到《曼哈顿新闻》是这么说。”

“如果有更多细节的话，观众也会更加买账。”洛基漫不经心地说，“新闻也不过就是娱乐大众而已。”

索尔冷哼了一声，“愚弄大众而已。”

洛基转过身，“台里花了大力气才拿到独家采访的资格，我要是搞砸了，明天你就得和我去睡地铁站。”

“看来你们都迫不及待地要给他宣判了。”索尔语带嘲讽。

“这是众望所归，”洛基作势要离开，接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，“而且老派恩明年就要退休了，他说他女儿要把他接到弗罗里达州去。”

索尔皱眉，“所以？”

洛基冲索尔笑了一下，“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，索尔。”

索尔抿着嘴，不很赞同的样子。洛基不着痕迹地转头，顾自检查自己的提包，确认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“如果我能依靠这篇报道引起政府的注意，推动一些新的政策，甚至因此获奖，或许明年……”他深吸了口气，“……我就能接替老派恩的位置。”

“你这是以权谋私！”索尔不可置信地说道，“你为了这些，有可能会毁掉一个人的一生，毁掉数以万计人病人的希望！你作为新闻人的准则呢？你还记得你发过的誓言吗？”

“挖掘真相当然是我的准则，”洛基说道，“我只是不忘在挖掘真相的康庄大道时，记得为自己找条风景怡人的小路……拜托，别这么看我，你当然不得不在公众面前说实话，但你可以选择说他们想听的实话。这谁都知道。”

“……”

索尔的嘴张了张，音节在舌尖滚了一圈，又咽了回去。

洛基完整地目睹了索尔的表情变化，笑着说道，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你想说我一点儿都不像你弟弟，是不是？你想说你很失望，你失望我一点儿都配不上你弟弟的脸蛋，是不是？”

“是啊，当然，”索尔说，“你说得对，你一点儿都不像他。真正的洛基永远不会像你这样，自私、刻薄、唯利是图！”索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，多日来累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决堤，他像一团暴怒的雷，不管不顾地冲洛基发泄，“但有一点你错了，我根本不失望，因为你谁也不是，你不过就是个拥有我弟弟脸的混蛋——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洛基敏锐地捕捉到，“真正的，我？”

“是真正的洛基！”索尔字字掷地有声，“真正的，洛基·奥丁森！至于你，你不过就是个拙劣的、可怜的仿冒品——”

洛基像是被一小撮电流刺到，“我是什么？” 

“仿冒品！”索尔大声重复，“真正的洛基，我的弟弟，正躺在史塔克大厦的地下室里！而你——”他狠狠指着洛基错愕的脸，“你只不过是他的克隆！”

无数情绪在洛基的眼睛里飞速掠过，他试着牵动僵硬的嘴角，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，他本能地向后退着，远离索尔和他的怒火，仿佛这样就能一并远离逐渐清晰的真相。他的嘴唇全无血色，发着抖，话语支离破碎地拼凑出来，“我是……什么……？”

沉默像最冗长的河，暗流裹挟着他们沉入不见天日的河床。他们对望着，他能看到洛基绿色的眼睛里波光闪烁，像是碎了一地星辰。

“我是……什么？”洛基再次问道。

索尔说不出话。潘多拉的匣子一旦打开，没人能让它恢复原状。

“告诉我——！！！”

洛基大喊着，嗓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。

懊悔和怨恨不受控制地爬上心头。索尔慢慢地退入阴影里。接着，夺门而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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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等了

以为春节七天乐能更新，真是太拿衣服了

之后也不定期更新

这两天要忙开题了

送给大家一些自制千层面